一步之遥
OOC预警
漠河舞厅原故事背景改编
自行避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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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第一次见你
我的心里就炸成了烟花
需要用一生去扫尽灰炉
——钱钟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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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之遥
01
八十年代初,十一月份的漠河已经冷得刺骨,一场大雪封锁了这个中国北端的小县城。西边的血色残阳映照着几抹他不愿带走的余晖,三三两两的留鸟盘旋在空中,引导着往来行人的归路。一辆辆载着各种货物的卡车颠簸在坑坑洼洼的路上,纷飞的雪花伴着气流散落,洁白沾染灰尘,轧出黑色的痕迹,像两条铁轨一样伸向小巷街边昏黄的路灯。
张真源一路问一路找,总算是在一个小胡同的地下室入口找到了那个舞厅。残破的牌子只剩下稀稀拉拉的灯在亮,远了看根本看不到漠河俩字。
伸手掀开门口充当大门的厚重被帘子,浑浊潮闷的热气扑面而来,张真源搓了搓手,伸直因为寒风而缩起来的脖子,打量起这个他从未接触过的世界。
说是舞厅,听起来高级,其实只不过是小县城里昏昏暗暗的一间地下大房。磨平的水泥地上铺上劣质廉价的垫子,头顶上装了几个不会转的彩色灯球,通过四面铺满的镜子反射倒是也显得灿烂热闹。弄来二手音响放在台上,一个简单的麦架,一把钉子翘起的凳子,在这里就算是舞厅了。
舞厅里摇晃着各个年龄段的男男女女,创新变革的八十年代,人们也得到解放,不同材质的衣料互相摩擦,有人成双成对跳着交谊舞,也有人孑然一身,跳着毫无章法的舞步。
张真源在这陌生的环境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他来这里不是玩乐的,是找人的。
“小张啊,你快帮帮孙姨吧,我这儿子一天到晚的往舞厅跑,不好好读书说自己有歌星梦,我真是没办法了啊。”说话的是一直都关照着张真源的邻居孙英。
女人丈夫是名消防员,在一次出任务之后再也没回来。孙英一个人边在纺织厂打工边照顾儿子,十七岁的年纪正叛逆,受到新思潮的影响,自己也想变成这新潮里的一员闯一闯。
张真源扶着孙英的肩膀坐下,尽力安抚她,“孙姨你别着急,我去帮你找,孩子年纪小,回来你跟他好好说说。”
“我昨天去问了老和他一起玩的那个小子,说他去的是叫漠河舞厅,我也不知道在哪去哪找。耀文这小子最听你的话了,平时也天天张哥张哥的喊,你费费心帮帮姨。”
“没问题孙姨,我能做的都尽力做,正好明天没早班,我马上就去找。”
“辛苦你了啊小张。”
“说啥呢啊孙姨,你平时这么照顾我,应该的,你别着急,在家等着,我去了昂!”
张真源来的有点早,台上麦架的位置还是空的,节目都还没开始。他裹紧身上的军大衣,一边小心翼翼的穿梭在男男女女中间,一边四处打量刘耀文的身影。
突然整个舞厅都陷入黑暗,只留下麦架顶上一盏昏黄的灯光。张真源被吓了一跳,站在原地不敢动作,收回四处张望的眼神,不自觉的向着光源的地方看过去。
清瘦的少年背着吉他缓缓走上台,踩在破旧老地板上吱丫丫的响。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衫,带着破洞和毛边的藏蓝色工作服裤子,有些开胶了的布鞋,少年安静的坐在台上开始唱歌。
温柔但有力的歌声缓缓流淌,抚平了台下躁动不安的男女。他唱的是《千千阙歌》,一首粤语歌。老破的音响给他的歌声带了层天然的回音,更加重了粤语本身就有的故事感和年代感。
张真源听不懂粤语,可是他就是觉得好听。
张真源入神的听着,不经意间和少年眼神相接,他脸上的线条生得十分柔和,但锋利的骨像又带来少年该有的英气。他的眸子似乎天生就含情,看起来沉甸甸湿漉漉的,像南方梅雨季节里的夜雨,浇在人心上,变成潮湿的露水。
破碎,瘦弱,超越性别的美,这就是张真源对他的第一印象。
一曲毕,张真源被周围的欢呼声拉回来,心里也没忘自己此行的目的,一下子从杂乱的声音里锁定了站在后台门口的刘耀文。
刘耀文上一秒还在欢呼好兄弟的歌声,下一秒就看到一个黑影冲过来,来不及反应,就被自家哥哥扭着胳膊摁在墙上逼着回家。
“疼疼疼啊,哥,你先松开,张哥!”
“不松!你跟不跟我走?臭小子就知道在外面玩,你知不知道你妈多着急多担心?”张真源越说越生气,手上力度又大了几分。
“张哥!”刘耀文突然极大音量喊了一声,吓了张真源一跳,随即又听他小声哼唧,“给点面子,毕竟在外面,你先松开我,张哥~”
张真源回头看了一眼,所有人又动情的融入喧嚣里,没有人在意到角落的变故。
“没人看你,别跟我整这些虚的,你到底回不回去。”
“回!我回还不行吗!”
耳边传来少年干净爽朗的笑声,张真源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人,有些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子,把手重新揣回袖口。
刘耀文夸张的活动着快散了架的胳膊和脖子,转头瞪了少年一眼,“笑什么啊宋亚轩儿,幸灾乐祸。”
少年没理会他,转而向张真源伸出手,整齐的八颗牙齿露出来,笑的灿烂。
“张哥你好,我是宋亚轩,刘耀文的朋友。”
舞厅里嘈杂的音乐还在播着,头顶的彩色灯球还在不停地变换着颜色,宋亚轩干净的脸庞被添了抹鲜活,像初夏里的白蔷薇,青涩,纯净又绚烂。
张真源觉得自己在出汗,脸也有些烫,但也只当是被舞厅里闷热的气温烘久了。他着急忙慌的在军大衣上擦了擦手汗,被对方的笑容感染,也不自觉得笑起来,“你好,小宋,我是张真源。”
02
“张哥,这是我在舞厅认识的朋友,人特好,我真就是想来唱歌的,没瞎胡闹,不信你问他。”
宋亚轩在旁边点了点头,乖巧的不行。
“我知道你没瞎胡闹,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能不知道吗,但是你妈不这么想啊,她今天都急死了。”
“哎呀,她太老古董了,我就不是学习的料,非要逼着我。”刘耀文看起来愁的不行,脸皱巴成一团。
张真源拍了一下他的头,“说什么呢,赶紧跟我回去,跟孙姨好好说话,你下次再偷跑出来,最好别让我逮着你,不然你完了。”
“知道了知道了,就大我三岁跟我爹似的。”
“话可不能乱说,这种便宜我不占。”刘耀文脑袋又挨了一下。
宋亚轩把他俩送到舞厅门口,厚重的被帘掀开,寒风便争相的挤进来,宋亚轩穿的单薄,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刘耀文还大剌剌的站在门口说着话,张真源不动声色的把帘子拉紧了一些,只留下一条缝,又给刘耀文拢了拢领子,踹了他一脚催着走,随口扯了个谎说孙姨把腌好的腊肉炖了。到底还是小孩,听罢眼睛发亮的往前跑,倒是变成他催张真源走了。
“快回去吧小宋,外面冷,别着凉了。”张真源又把被帘收紧了些,这下只剩了那双湿漉漉的眼睛。
“还有”张真源不自在的摸了摸脖子,“你唱歌真好听。”
宋亚轩愣了一下,转而湿漉漉的眸子里盛满了笑意,“谢谢张哥!张哥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03
这是张真源第三次来漠河舞厅,两天前来是为了把刘耀文带走,昨天和今天来是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
雪下了一整夜,给这座边陲小城添了些梦幻的纯白。袅袅炊烟缓缓升起,又消散在冬日的风里,小孩们三三两两的跑在湖面上,嬉笑打闹的欢乐,冲散了繁杂与不安。
他还是又掀开了那破旧厚重的被帘,裹紧了军大衣缩在角落里等宋亚轩唱歌。这次他算好了时间,没有等得太久。
依旧是走上去会吱丫丫响的木地板,依旧是干净的白衬衫和工作服,依旧是那首粤语的千千阙歌,张真源却依旧听得入神享受。
他终于又看见了那双湿漉漉的眸子,这两天心里的空缺好像突然就被填满了。
原来,他是想他了吗?
张真源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种只在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情节就这样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对一个只见了一面的人一见钟情,并且对方还是个男人。
张真源听完宋亚轩唱歌,就悄悄离开回了家。
刘耀文就守在胡同口,等张真源回来一起回他家吃饭。小孩上次回家,推门就问腊肉在哪里,他快饿死了,被孙英拿擀面杖追着打,不过年不过节的吃什么肉。刘耀文委屈的说是张真源骗他,结果又被骂了一顿,说真源这么老实的孩子才不会这样。小孩记仇一天没理张真源,还是张真源破财给他买了瓶汽水才哄好。
张真源帮着孙英从锅里盛菜,怕提起她的伤心事,犹豫很久才试着开口,“孙姨啊,你当时和刘叔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孙英愣了一下,“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张真源有些后悔,还是让孙姨难过了,“嗐,今天路过影像店,看里面放着爱情电影,就好奇问问你。”
“这有啥好奇的,你想听就给你讲讲,我跟你说,我和你刘叔可是当时少有的自由恋爱。”
张真源看着孙英神色正常,也松了口气,“那真好啊!”
“可不是嘛,那时候我每天中午给耀文他姥爷送饭,就总能看到你刘叔在院子里训练,我当时一眼就看见他了,老帅了!”夕阳悄悄漫上孙英已经苍老的脸庞,映着她眼睛里名为回忆的美好,“本来我不愿意走那么远给我爹送饭,见了你刘叔一次,我就愿意了,那个时候啊,天天盼着送饭好在路上看看他,整个那个洋气点的词叫什么来着?”
“一见钟情?”
“诶对对对,还得是你们年轻人懂。”
“那你怎么见一面就觉得自己喜欢呢,一爱就爱了二十多年?”
“傻小子”
孙英笑的温柔
“爱这个东西,总是在你没准备好的时候就来了的啊。”
04
每天下班就来听宋亚轩唱歌好像已经成了张真源的习惯,他总是缩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听完歌就走,从不打扰。
上次与孙英聊过以后,张真源便一直在寻找和确认,千千万万的思绪与烦恼都在对上那双湿漉漉的眸子时,消散殆尽。
像是樱花开在春天,像是猫儿眷恋阳光,像是那首听不懂却依然心动的千千阙歌。
张真源喜欢宋亚轩。
本应如此,天经地义。
爱是一种疾病,无法控制,没有原因。
宋亚轩觉得奇怪,张真源已经连着半个月来听自己唱歌了,明明两个人认识,却连招呼也不打,总是缩在角落里,听完歌就走。
宋亚轩好像也养成习惯,在后台候场的时候下意识的在拥挤混乱的舞池角落里寻找张真源的身影。
他看着张真源走进来,抽出缩在袖子里的手捧着脸用力揉搓了一把,努力的把自己缩成一团,避免与女生有肢体接触,乖乖的盯着舞台等自己上台唱歌。
宋亚轩不自觉的笑出声来,“好傻啊。”
一曲毕,张真源裹紧身上的军大衣,重新把脖子缩回领子里,准备离开,却被人拍了一下肩膀,吓了一跳,刚刚缩进去的脖子都伸出来半截。
“张哥,我唱歌好听吗?”小孩八颗牙齿,笑的灿烂。
“好,好听啊。”张真源奇怪,这小孩会瞬移吗怎么一下子从台上到这里了。
“那你怎么也不跟我打招呼啊?我看你每天都来?”
“你看见我了!”张真源有些尴尬和挫败,他以为他隐藏的很好来着。
“为什么来了不找我啊张哥?”宋亚轩有些无语,这人真的傻不拉叽的,这是重点吗!
“我怕打扰你嘛。”
“这有什么打扰的,没事的。”
“我就是喜欢听你唱歌,也没什么事,总是找你也不好。”
宋亚轩突然笑了起来,湿漉漉的眼睛里蒙了层雾,“张真源你是除了刘耀文以外第二个主动接近我的人,你没听到外面人对我的议论吗?”
边陲小城就是一个封闭的舆论场,一点点的风吹草动都能掀起巨浪,一个从广州来的小三带着孩子来找那个负了她的男人,结果被原配当街羞辱,然后投河自尽,只留下了一个15岁的孩子。没有人在意真实的情况是什么样的,这些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只不过是口中出,耳中进的笑料,就更不会有人探究这些带刺的议论会带来多少伤害。
“我听过。”张真源认真的盯着宋亚轩的眼睛,他想帮他剥开那层层叠叠的雾,他想看到他眼里有真正的笑意。
“可是宋亚轩,我不想从别人嘴里认识你”
破旧的二手音响还在卖力的工作,刺耳的音乐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宋亚轩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和鼓点同频,咚咚作响。
他还是那样灿烂的笑着,“那你就自己来认识我吧,张真源。”
05
张真源又多了项新习惯,听完歌和宋亚轩待上一会。
两个人也不做什么,就是一起散散步,聊聊天,看云朵卷着夕阳躲进群山,看孩童嬉笑打闹,看人们在路上匆忙只为更快的回到家的温暖。
能一直这样也挺好的,张真源想着。
路边的白桦还有几片枯叶犟着不肯落下,坚持在枝头飒飒作响,冬风中谱写着独一无二的篇章。
这样也好,像青葱岁月里总要有念想,有心愿,有执念,永不落下。
那就永不落下吧。
转眼到了新年,张真源三十一早就起来忙碌,给自己家门上仪式性的贴上春联,按照惯例来孙英家里过年。打扫院子,赶集买年货,祭拜先祖,倒是也一刻没闲下来的到了晚上。
塞了两块钱的红包被张真源拍出了两百的气势,揽着刘耀文的肩膀一脸骄傲的说哥从来不亏待你。小刘同志激动的拆开红包,看到那张绿油油的两元,也只剩下敢怒不敢言的陪笑,想着晚上一定要抢他的鸡腿,他已经长大了,今年必定能抢到!
张真源和刘耀文摘着菜,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又下雪了,小城里家家户户都亮起了灯,每个烟囱上都飘着烹煮美食的炊烟,团圆和幸福此刻成了寒冬的代名词,漫天的白雪又添了份朦胧的温暖。
张真源装作不经意的提起,“那个,今天我路过漠河舞厅,看着没开门啊,亚轩怎么过年啊?”
“路过?那么偏的地方你也能路过?”
刘耀文脑门挨了一下,“少管。”
“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你俩天天待一块,都不带我玩了!想问就直接说呗,磨磨唧唧的。”
“嘿,臭小子,快点,你也别磨磨唧唧的。”
“谁大年三十还开门啊,宋亚轩儿估计得自己过了,之前我也找他说过好几次来咱们家过年,他不愿意,我也没办法。我跟你讲啊张哥,他这人看起来白白净净笑眯眯的,其实倔的很。”
“你还挺了解的哦。”
“干嘛,我可对他没意思。”
小刘又挨了一下,“我问你这个了?”
“张哥,你认真的回答我。”刘耀文突然凑的很近,一脸严肃。
张真源嫌弃的把他的脸推开,“有话说,别离我这么近。”
“你真喜欢宋亚轩儿啊。”
张真源又想起了那双湿漉漉的蒙着雾的眸子,他想让他开心。
“对。”
“可是你们都是男孩子啊!”
“耀文,爱是一种天赋,与性别无关。”
张真源的父母早年外出务工,出了事故便再也没能回来,只留下十五岁的张真源。孙英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就一直关照着,过年也总拉着他一起,念叨着自己真占了大便宜了,白白捡了个这么懂事的好儿子。张真源一直努力上进,是厂里的优秀技术员,踏实肯干,总是会让人忘记,他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
刘耀文看着只比自己大了三岁的哥哥,突然湿了眼眶,声音带了些哽咽,“他能好好爱你对你好就行,我不想你吃苦了。”
06
张真源吃过饭就带了些饺子跑了出来,怕路上凉了就揣进怀里,手里还拿着从工友那里替了三天夜班才换来的烟花棒,朝着舞厅走去。路上是万家灯火通明,时不时响起噼里啪啦的鞭炮。
今天就该是幸福的吧。
张真源走着走着,不自觉的跑起来,他想快点见到宋亚轩。
张真源扶着膝盖,平复气息,哈出的白雾一团接一团,终于到了。
宋亚轩就住在舞厅隔壁的地下室里,掉了漆的铁门被敲开,“是我!张真源!”
门很快被打开,宋亚轩依旧穿的里三层外三层,不像掀开舞厅迎面而来的浑浊热气,屋里甚至比外面还要冷。
“张真源?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少年的语气里,喜大于惊。
“给你送饺子的。”张真源进了屋,从怀里拿出饺子,摸着还是温的。极小的屋子,一张床,两张桌,正中央有个炉子,这就是这间小屋的全部,简陋但被收拾的整齐。
“这么冷的天你还出来干嘛啊,也不怕感冒了。”
“你怎么不生炉子?”
“这不下雪没去捡木头,媒又太贵了,烧不起。”
张真源眼里满是心疼,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宋亚轩打断。
宋亚轩转身去拿碗,背对着张真源,“我不需要帮助,也不需要可怜,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知道你出于好意,但是我自己可以,我都可以的,你懂吗张真源?”
还真是个倔驴啊
“懂,我不干什么,你快趁热吃饺子,我带你玩好玩的。”
宋亚轩被张真源裹成了粽子,能穿身上的都被他套上了。
“张真源你要在我身上堆雪人吗?”宋亚轩无语。
“这不是怕你着凉吗,外面下着大雪。”
“那也不用穿这么多吧,我又不是瓷娃娃。”
“你穿这红衣裳好看,白白净净的还真挺像。”
张真源冲他笑,就算胳膊上被锤了一拳也笑,他就是觉得好看啊,多漂亮。
张真源拿出烟花棒,火柴被雪淋了,划了半天划不出火,张真源急得在这冰天雪地里出了汗,宋亚轩看他这幅样子却只想笑。
怎么这么傻啊,还挺可爱的。
好不容易点燃,张真源献宝一样的递给宋亚轩,耀眼的烟花映着两个人的脸庞,张真源的眼睛格外的亮,是对待心爱之人的爱惜和悸动。
宋亚轩想,自己的妈妈是不是也因为看到这样的眼神才会这么义无反顾呢?从他的眼睛里就好像能望到底,看到他心里也都是自己。
宋亚轩说了句谢谢,接过烟花棒,看着张真源又努力的去点燃下一根,看着漫天雪花在昏黄的灯光下伴着气流盘旋。他想起了妈妈生前经常在自己面前跳的舞,也跳了起来。
张真源刚点燃下一根,一抬头就看见他的瓷娃娃在纯白里翩飞起舞,像一朵清脆明艳的海棠,不慌不忙的抖落身上的雨露。
宋亚轩跳着跳着,看见张真源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随口扯了个话题,“手里的都烧完了。”
“那我再点一个,你等一下。”张真源又要低头捣鼓他的火柴。
“别弄了,还浪费,你一根我一根,两根就够了。”
“我之前都没见过你跳舞。”
“这是我妈妈生前经常跳的,我也挺喜欢的。”
“怎么在舞厅里不跳呢?”
“不想跳给别人看,也不想再被议论,能唱歌养活自己就好。”
“宋亚轩,有机会一定给你搭建一个只属于你的舞台,让你自由自在的跳。”
张真源说的认真,宋亚轩却没放在心上,哪里能有一个远离口舌烦扰的舞台呢。
“谢谢你张真源,这是我这么久以来,最快乐的新年。”他是真的很感激。
07
大年初三舞厅便重新开了门,舞厅里的人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可张真源却好几天没再来。宋亚轩每天都在台下寻找,可每天都是失望。去问刘耀文,对方也说张哥最近特别忙,但也不知道忙什么。
好吧,是因为忙,所以不是故意不来听自己唱歌对吧?宋亚轩总在心里这样想着。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半个月,张真源总算又出现在舞厅的角落。宋亚轩还生着气,连声招呼也不打,这么久不来也不说一声,忙就是理由了?生气归生气,还是想见他和他说说话,又放不下面子,刻意在后台门口磨磨蹭蹭的等着对方来找自己。
“亚轩!”
总算叫我了。
宋亚轩装作不在意的转身,“张哥来了啊”
张真源已知理亏,摸了摸后脑勺,也不知道该怎么哄,以前都是叫张真源的,现在叫张哥,肯定是生气了。
“你别生气,我最近在忙事情,所以才没来的,时间太紧,下了班就得去。”
“没事啊张哥,来不来是你的自由嘛,不用跟我打招呼的,你忙就行。”
“哎呀!亚轩~,别生气嘛,我去给你准备惊喜了,你一会还有没有事?我带你去!”
宋亚轩本就不生气,听到对方又是给自己准备惊喜,更是没法生气。上次从刘耀文那里知道,那烟花是张真源顶三个晚班才换来的,他的心就已经软的一塌糊涂,倒是他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人家就不来了。
“没事,我把吉他放下就能走。”
两个人弯弯绕绕的过了许多胡同,到了个破旧仓库门口。张真源掏出钥匙打开门,一股子粮食味扑面而来,虽然老旧,但能看出来被仔细的打扫过。
“看!亚轩,我给你准备的舞台!”
宋亚轩愣住了,这个傻子真的帮他找到了。
“你哪里找的仓库啊?你是不是又为了我去帮别人替班换来的?”
“没有,你别有心理负担。我人缘好,人家自愿借给我的,就是之前杂物很多很乱,我这些日子给打扫出来了,想快着点带你来,就没去找你。”
宋亚轩发自内心的笑了,江南的烟雨蒙蒙好像在一点点的被阳光穿透,浓厚的笑意映在原本平静的湖面,泛起丝丝缕缕的涟漪。
宋亚轩还是穿着上次的红棉袄,他走进夕阳里,朝着张真源伸出手,“我们一起,我教你。”
张真源也笑起来,握住宋亚轩的手,跟着他一步步的跳起来。张真源从没跳过舞,肢体不协调,又怕踩到宋亚轩,紧张的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在张真源第三次自己踩到自己的脚的时候,宋亚轩笑的直不起腰。
张真源有些心虚,也有些不好意思,看着他不知是因为刚才跳了许久出了汗还是因为着实笑得太过激动,双颊微微泛红,轻盈的睫毛上凝结着几颗小小的水珠,秀气的鼻头也挂上了汗珠,身体一抖一抖的,好不恣意。
笑声久久不停,许是被感染了,张真源也垂眸,摸着后脑勺抿嘴轻笑起来,无奈的抬手轻轻擦去宋亚轩鼻头的汗珠。宋亚轩也没躲,依旧笑的开怀。
“有那么好笑吗,那我是第一次跳啊。”
“怎么有人跳舞一直踩自己的脚啊,哈哈哈哈哈哈。”
张真源眼里带了些自己也没察觉的嗔怪,“还不是怕踩着你,小没良心的。”
天上难得的出现了火烧云,浓重的霞光染的满地红学,这滴淬着金黄的墨朱由凝聚渐渐散作星盘,像个调皮的孩童,自然变幻着,映着两个溢满笑意的人儿。
“别笑了,不好教就不教了,我看着你跳就行。”
“没有。”宋亚轩看着漫天火红摇了摇头,又转而认真的盯着张真源的眼睛,“就是感觉像梦一样。”
美好又灿烂的不真实。
08
张真源自从知道了宋亚轩的住址后,隔三差五的就带东西来找他,今天一颗白菜,明天一捆柴,后天一袋面。怕被拒绝,美其名曰自己不会做饭,让他帮忙加工一下,两人一起搭伙吃个饭。
宋亚轩觉得好笑,这人怎么傻的连理由也找不好,自己一个人活了这么久了,现在说不会做饭,但是他也没戳穿。
和小傻子一起吃饭也挺好的。
小小的地下室重新温暖了起来,炉子重新变热,各种小摆件慢慢变多,江南烟云的雾霭也逐渐消散。
张真源被工友着急忙慌的拉住,说是李主任找他有大事,让他赶紧去办公室找他。张真源一路上都忐忑不安,不停复盘自己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小张啊,你作为咱们厂最年轻,最有能力的技术人员,我们几个人商量了一下,优秀员工的名额就给你了,再有三个月你就能去北京了!”
张真源走在回家的路上,感觉天气格外的冷。他拼命的好好表现就是为了能有更好的出路,现在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却开心不起来。他没有给李非一个确切的答案,只说自己需要想想。李非不理解,拍着桌子骂他糊涂,这么好的机会还需要想什么。张真源想不明白,他的小宋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
厂里给张真源发了奖金,他便想着带宋亚轩去吃顿好的。刚走出家门口就被刘耀文拦住,问他是不是又去找宋亚轩,为什么不带着他。张真源无语,我追老婆呢带你个小屁孩干什么。当然这是心里话没有说出来,他还是耐着性子哄刘耀文回去,但对方今天是铁了心的要跟着,这么长时间老老实实学习他都快长毛了。张真源想了一下还是跟孙英打了个招呼,带着这个小电灯泡一起出了门。
刘耀文听到哥哥发了奖金,就开始琢磨该吃些什么,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可张真源却提不起兴趣。
“怎么了张哥,哎呀你要是实在不想我跟着那我就回去嘛,你别不高兴啊。”
“没有耀文,是工作上的事。”张真源停下来,“我获得名额了,我要去北京了。”
“这是大好事啊张哥!”刘耀文激动的破了音,他真的为张真源高兴,“那你有什么好不开心的,这多好啊,你努力了这么久。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没事张哥,我们可以写信啊,我会一直想你的。”
张真源也不说话,就看着刘耀文。
“是因为宋亚轩吗?”
张真源点了点头。
刘耀文:服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耀文。”
刘耀文觉得脑子快炸了,这不是他这个年纪该处理的问题,“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想那么多,至少现在是幸福快乐的啊。”
09
刘耀文和宋亚轩在前面你一嘴他一拳的闹,张真源就在后面慢慢的跟着。他喜欢看他的亚轩做孩子的样子,他也才十九岁而已,本就应该无忧无虑的学习,高考,过更好的人生。
三人去了家蝇头小馆,点了四个菜,张真源心疼的捏紧自己的钱包,没事的,一个是弟弟,一个是男朋友,钱没白花,钱没白花!
冬末初春的日子依旧冷清,寒冷好像就需要温暖来中和。张真源心里乱糟糟的,要了瓶烫好的白酒,给自己和宋亚轩倒了一杯,刘耀文眼巴巴的看着,嚷嚷着自己也要喝。张真源和宋亚轩眼神相对,默契的同时敲了他脑门,“小屁孩喝什么酒,成年了吗?”
小刘无语。
张真源要酒和开酒的时候有多豪爽,醉倒的时候就有多干脆,三口酒下肚,饭还没吃几口就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宋亚轩惊呆了,他才喝了三口啊。
“刘耀文,他不能喝酒你不早说,还让他逞能?”
“冤枉啊,我不知道他不能喝酒啊,这也是张哥第一次喝,我也没想到他这么菜。”
只剩宋亚轩和刘耀文两个人,也没了吃饭的心情,简单扒拉两口就打包往回走。刘耀文主动请缨背张真源回家,宋亚轩也不跟他抢,把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张真源围好。
雪还是很厚,踩在上面吱呀吱呀的响,刘耀文难得的严肃,他觉得以自己哥哥的性子,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摊开来说这个事,“宋亚轩儿,张哥得到最佳员工的名额,要去北京学习了,三个月后就走。”
宋亚轩右手扶在张真源背上,怕他掉下去,揣在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头,“他怎么都没跟我说这个事。”
“他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厂里给他发了奖金,他就想带你吃点好的。”
“宋亚轩,你喜欢他吗?你也是我朋友,如果喜欢就好好在一块,我肯定开心,不喜欢就和他说清楚,让他安心去北京,不要耽误他。”
宋亚轩站定,眼里都是坚定的倔劲,“我喜欢他,我很确定。”
“高考吧宋亚轩,和我一起,和张哥一起,我们一起去北京。”
宋亚轩没有直接回答,“你累了吧,我来背他一会儿吧。”
宋亚轩小心翼翼的背上张真源,又让刘耀文给他拢紧棉衣和围巾。张真源带着酒气的鼻息撒在宋亚轩的脖颈,还带着醉酒的呓语,“亚轩,亚轩。”
宋亚轩忽然就笑了,他还有什么要犹豫的呢。
往上垫了垫后背的人,“好,高考,去北京,去和张真源一起。”
10
张真源是在刘耀文的床上醒来的,着急忙慌的收拾一下便去上工,宿醉后脑子昏昏沉沉的,昨晚发生的事他一点也想不起来,惦记着等下班问问刘耀文他昨晚有没有做什么不得体的事情。自己也是第一次喝酒,没想到三口就倒了,会不会在宋亚轩面前很丢人啊。张真源一直从昨晚想到去北京的事,脑子乱成一团浆糊,工作也出了些错。被工友调侃是不是要去北京了现在就不认真干了,张真源开玩笑的瞪了对方一眼,也还是不好意思的道歉,努力让自己专注下来。
张真源下了班回家想问问刘耀文昨晚的事,却意外在门口看到了等他的宋亚轩,怕他着凉,赶忙要把宋亚轩带进屋烤火,却被拉住衣袖。
“张真源,你要去北京了对吗?”
张真源愣住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知道对方的心意,也没有办法留下承诺,只能挫败的回一句,“对。”
“我想跟着刘耀文学习,然后参加高考。”
“你有想法有目标是好事啊,要是有不会的我可以教你,亚轩,你可以不止过现在这样的日子的。”
“不是。”宋亚轩摇摇头,“是为了你,我想和你一起去北京,想和你一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张真源?”
张真源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不是不懂宋亚轩的意思,他是不确定,他在害怕对方不是他理解的意思。冬末还带着凉意的风阵阵吹过,宋亚轩看着张真源呆愣愣的样子有些生气。
这小傻子怎么回事啊,他说的还不够明白吗?我在这么冷的天等了他那么久,是为了看他发呆的吗!
宋亚轩又重复了一遍,“张真源,我说,我想和你一起。”
这下确定了,所有的一切都有了答案。
张真源笑的开心,他兴奋不知道该做什么,只顾着笑,咧到耳根的笑,牵起宋亚轩的手,紧紧的握着。
他牵起他的全世界回家。
宋亚轩却突然站在原地不走,张真源以为是对方觉得牵手冒犯,慌慌张张的想要松开解释,却被反握住。
他看见他的亚轩站在余晖里,眸子干净又热烈,比晨曦还早灿烂的沉夕散发出明亮灿烂的光芒,冲破云层,洒在他的发顶,为此刻最纯洁神圣的爱,荣光加冕。
他听见他说:“张真源,牵过手了,就不止这一辈子了。”
他听见他说:“好。”
他们都无比灿烂明媚。
11
日子一天天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现在变成宋亚轩天天来刘耀文家里,跟着他一起学习,遇到不会的就去找张真源。宋亚轩打小就独立,勤快的帮着孙英扫地做饭摘菜。孙英本来也听了传闻对宋亚轩印象很不好,加之他又是“诱拐”她儿子不务正业的“罪人”,刚开始没少给宋亚轩脸色看。可谁又能拒绝一个勤快懂事又爱笑的小甜豆呢,孙英现在对他喜欢的不得了,听到有邻居议论,也帮着说话,“这没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说,容易烂舌头哦!”
宋亚轩的生日是在那个废旧仓库过的。孙英本来想给他做些好吃的,但是宋亚轩坚持要去仓库,张真源也知道他的脾气,认定的东西是不会改的。只好提前去找工友借了钥匙,打扫一下卫生。
宋亚轩从舞厅借来了一台留声机,有些破损的唱片,放的是 《 Por Una Cabeza 》
一步之遥。
张真源的舞步依旧没有任何进步,但是小心翼翼怕踩到宋亚轩的心情倒是没变。宋亚轩存了些心思,特意跳了女步,这是他母亲生前最喜欢的歌,也是与他父亲结缘的歌。
一步之遥,好像也象征着他母亲离幸福总是差着一步。
老唱片有些破损,卡顿的音乐更添了些故事感,头顶的灯光朦朦胧胧的撒在他们身上,张真源动情的吻上宋亚轩。两个都不善于表达爱意的人儿通过最直接最炙热最原始的方式宣泄着内心的汹涌。
门被突然打开,三个女人骂骂咧咧的冲进来,两人亲吻的画面被撞个正着。中间的女人是张真源工友的老婆,以为自己男人出去偷腥,又发现家里仓库钥匙不见了,便喊着姐妹来壮胆捉奸。
女人没有丝毫的歉意,大声尖叫着辱骂着,两个男人怎么可以做这样的事。张真源把宋亚轩揽进怀里紧紧抱住安抚他,用外套挡住他的脸。
12
事情很快便传播开来,小城里女人男人的口舌就是四通八达的情报网,添油加醋的杜撰着人们喜欢听的轶事,没有人在意会给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办公室的水泥砖有12块是完整的,桌子上有两支笔,长的那支没有笔盖,两天前打扫卫生,在厂里的机器下扫到过一个已经破碎的盖子,或许能够配上。这是张真源在李非的滔滔不绝下所注意到的。张真源什么也不在乎了,只想赶紧回去找宋亚轩,李非的话,他左耳进,右耳出,一句没听进去。
优秀员工代表怎么可以有生活作风问题,张真源去北京的资格毫无疑问的被取消了。李非气的暴跳如雷,直接在车间扯着嗓子喊张真源滚去他的办公室。
张真源昨晚担心宋亚轩,一晚没睡着,今天还得继续上班,两只眼皮都有些酸涩,撑不住的时候,也只能当做羞愧的垂眸。李非看着他的样子,满肚子气像打在棉花上。
“小张啊,你糊涂啊!你说你喜欢什么样的不好啊,你去喜欢一个男人,还是那样的男人。”
张真源来了精神,“那样的男人?哪样了?他是去抢劫还是杀人了?他靠自己本事唱歌养活自己怎么了?上一辈有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
李飞被气的满脸通红,但还是耐着性子,“你才二十岁,可能是一时想不开我都能理解,你再回去好好想想,去北京的名额我还是尽量帮你留着。”
“不用了,不用想了,我离不开他。”
李非气的站了起来,指着他的手都发抖,“你长本事了张真源!大好的前途被你这样送出去,不要是吧?傲气是吧?那你就给我滚蛋!立马收拾东西走人!”
“李主任,这么些年了您对我的关照我很感谢。”张真源冲他鞠了一躬,“但是,您让我去北京到底是为了以后厂里出事好有我这个代表背锅自己全身而退,还是真心想为了我好您自己心里也清楚,做人别那么冠冕堂皇。”
13
张真源带着厂里面的家当站在家门口,调整好心情露出笑容后才推门进去。刚进门就被宋亚轩一把搂住了腰。两人已有默契,不需要多说什么,张真源就懂他的意思。空出一只手紧紧的覆在他的手上,“没关系的。”
张真源放下手上的东西,看着宋亚轩带着自责和歉疚的眼神,心疼的不行。他捧起宋亚轩的脸,“哭什么啊,其实去了北京我也就是个傀儡,不一定真的有多么好的机会。工作丢掉了我可以再找,实在不行我还可以自己创业,我们回你的广州老家,去看看我们亚轩长大的地方。”
他看宋亚轩还是一副自责模样,低头碰了碰对方鼻尖,“我都没有怪你,你又在自责什么?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我都舍不得你难过,你又怎么能把自己弄的不开心。
“张真源。”
“嗯?”
“我们去看极光吧,就现在。”
张真源楞了一下,还是跟上小孩的思维,能让他走出这个情绪,做什么都好。
14
两个人骑着孙英的自行车,你载我一会,我载你一会,谁也没有说话,向着中国真正的最北端北极村走去。等他们到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找了个湖边坐着,鬼鬼祟祟的偷了别人田里的土豆,生上火烤熟了等着极光出现。
两个人一路上换着骑车,倒是也没觉得有多冷还出了身汗,现在闲下来,又冷的打哆嗦。张真源想劝他回去,可是看着宋亚轩认真的盯着夜空等待极光的样子,也就把话打了个转重新咽回去。默默地挪挪位置,帮他挡风。
“张真源,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看极光吗?”
“不知道。”
“我妈和那个男人认识的时候也是在舞厅里,我妈是个舞女,但是她也只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跳舞而已。说来也好笑,明明长了长狐狸精一样美艳的脸,却傻的不行,被那个男人几束花,几句甜言蜜语就耍得团团转。他就是来广州做生意的,生意结束自然要走,他跟我妈说一定还会回来找她的,还会给她写信,我妈就真的信了。一开始的两年确实有信,可是从一个周一封到半个月一封到一个月一封到彻底了无音讯。我妈攒了很久的钱带着我跨过整个中国,从最南边到了最北边,一边在漠河舞厅打工,一边打听那个男人的下落。后来人是找到了,我妈也在不知情里当了小三,被当街扒光衣服辱骂,她受不了就自杀了。”
张真源握住宋亚轩的手,想给他依靠和安慰。宋亚轩向他释然一笑,这么久了他已经不在乎了。
“你说可不可笑,她来漠河就是为了那个男人的一句,他要带他最爱的女人看极光,一起看到极光的人会永远在一起。”
“张真源你相信这个吗?你觉得我们会看到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张真源没有回答他,而是把脖子上从小带到大的玉牌摘下来,戴在了宋亚轩身上。
“这是我妈妈在我出生前就去寺庙里求来的,是保我一生平安顺遂的,也是父母留给我为数不多的念想。”
宋亚轩听到这,就想赶紧摘下来还给他,这是妈妈给他的东西和心意,自己怎么能收下。
张真源阻止他的动作,“它对我的重要程度不言而喻了,我把它送给你,你现在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了吗?你说让我自己来认识宋亚轩,我现在知道了。”
张真源双目认真,一字一顿的回答,“被疼,被爱,被呵护,这就是宋亚轩存在的意义。”
宋亚轩吻上张真源的唇,带了狠劲用了力,他要把浓厚到抹不开的感谢和爱意都告诉他。
他们在漫天星空下肆意的相爱。
他们等到天亮也没能等到极光,但宋亚轩一点也不失落,他已经见到比极光更耀眼的存在,就是张真源看向他时眼里的光。看不到极光又怎样,他们一定会在一起长长久久。
15
两个人在三月初的天气里吹了一整夜的风,回来被孙英摁着灌姜汤,结结实实的数落了一顿。孙英也知道了事情的全部,可她不觉得自己的孩子们做错了,两个好孩子互相喜欢是多好的事情,为什么要被世俗和现实约束。但是小镇里的议论声还是只增不减,对张真源宋亚轩来说伤害只会更大。她提着攒了许久的鸡蛋和腊肉,去了丈夫曾经的队长那里,她想托队长帮张真源找份工作,她只是一个母亲,想自己孩子能好好的生活的母亲。
孙英的丈夫生前就是名优秀的消防战士,最后也牺牲在了火场上,孙英又独自一人辛苦把孩子养大,队长一直很敬重夫妻俩。虽然他对张真源宋亚轩的事情也很反感,但看在孙英的面子上,给张真源安排了份护林员的工作。
工作有正规编制,薪资待遇也不错,只是在森林深处孤独寂寞,一直也没有人来应这份差事。
孙英把工作跟张真源仔细的说了一遍,张真源觉得很不错,待遇很好,又能远离是非口舌。他转头看向宋亚轩,宋亚轩笑着向他点点头,“我说了,我和你一起,就是一直在一起。”
孙英又连夜买了布,给张真源和宋亚轩纳了两双鞋,山里寒气重,湿气重,她怕他们不习惯。
张真源本没什么好留恋的,只放不下孙英和刘耀文。孙英从小待他就和亲妈没什么区别,甚至比对刘耀文还要好,他打心眼里感激。
临走前,张真源和宋亚轩都穿上了新鞋,一起给孙英嗑了个头,孙英笑着说,这也算是你俩拜过高堂了,一定要好好的。张真源握紧宋亚轩的手,说,“妈,你放心。”
刘耀文到底还是个孩子,明明舍不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又好面子的躲起来不让人看到,最后还是忍不住跑出来抱着张真源哭的难受。
“耀文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找个好工作,娶个好媳妇,好好孝敬咱妈。”
刘耀文哭的说不出话,只顾着点头。
张真源和宋亚轩的东西不多,背篓里一大半都是孙英给他们装的吃的。
他们不顾议论,他们手牵手向前走,他们迎着朝阳,他们在宣告一定会幸福。
16
护林员的小屋也很简陋,在森林深处,两个人花了时间重新打扫房间,把家居换了布局,简单的搞出来个一室一厅。宋亚轩的吉他和唱片被挂在最显眼的位置,空闲时间就拿下来弹弹琴,唱唱歌,跳跳舞。时间长了,张真源也会弹一些简单的曲子,只是跳舞还是没什么长进,宋亚轩笑他是生出来的时候跳舞的那一窍被堵死了,才这么不协调。
政府每半个月会来送一次物资,一个月发一次钱,张真源作为护林员不能离开,于是宋亚轩就担起下山赶集采购的重任。山路难走,宋亚轩刚开始来回一趟,脚上就被磨起三四个泡,把张真源心疼的不行。起了泡就得把它挑破,宋亚轩哼哼唧唧的撒娇说疼,最后也服软在一个又一个吻里。
夏日的树林简直是蚊子的避暑山庄,张真源白天要去林子里巡查,晚上睡的沉,经常被咬的浑身是疙瘩也不醒。宋亚轩看他歪七扭八到处挠痒,又不知轻重挠破皮的样子又心疼又想笑,找遍了树林就为了些金银花和薄荷,好给张真源做止痒药膏。到了晚上,宋亚轩被蚊子吵醒,张真源依旧睡的沉,他就拿着蒲扇给张真源扇风赶蚊子。张真源第二天睡醒,像发现什么新奇事一样跟宋亚轩说自己昨晚没被蚊子咬。结果被狠狠地踹了一脚,“那是老子的功劳!”
17
两个人在一起也有些时间了,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又都成年,总免不了擦枪走火。
“亚轩,你见过海吗?闭上眼睛,相信我,我带你去看海。”
张真源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沙哑,藏着隐秘的紧张、期待与兴奋。
“亚轩,你爬过山吗?”张真源顺着山,满身的汗,想找寻着些什么又顾及着什么,却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怕宋亚轩累着,张真源也不急,隐忍地牵引着他。
宋亚轩也没有放不开的意思,但在张真源实在渴的不行——终于吃到两颗粉嫩的樱桃时猛地炸开,整个身体都在叫嚣着舒适与渴望。
像是一块易碎的玉,这是张真源唯一能回想起来的感触。他不敢下手,却被宋亚轩十指紧扣着,慢慢带着他把玩整块玉石。
“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声音的破碎感让他断了最后一根弦,现下有良田,与其眼馋,何不耕耘?
海浪冲破防线只是瞬间的事。
“亚轩,别害怕,我珍爱你。”
“亚轩,别紧张,放轻松,我会帮你。”
“亚轩,别担心,让我进去,我会爱惜你”
“亚轩,亚轩”
每一声亚轩对宋亚轩来说都是一种刺激。明明听了无数遍的自己的名字,却在此时被张真源叫的格外缱绻陌生。
他不敢睁开眼睛,只好感受着那汹涌的波浪,一下又一下,拍击在崖头,连着他都震了起来。
比令人深陷其中的惊涛骇浪更让宋亚轩沉迷的是耳边温热的风,夹杂着稀疏的爱意,被张真源全数吐出,久久萦绕,不肯离散。
许是海拍的久了,也累了,风也跟着小了点,海浪有了退意,宋亚轩轻轻又悄悄地睁开含泪的眼,却撞进一双深邃的饱含着浓浓爱意的眸。
“怎么哭了?”
“张真源,我爱你。”
两个人的声音也不知道谁的更沙哑一点。
“张真源,我看见了。”
精疲力尽的两人紧紧相依,没有多余精力去拉扯,身心上的满足使得整了气氛都充满了愉悦。
他们也知道了,原来山的那边,真的是海。
18
转眼他们已经在山上待了两年,又是一年张真源的生日,但是这个生日他很不开心。
往日的生日,有清晨的长寿面,有久到窒息的吻,有甜美可口的“礼物”,但是这次什么都没有。宋亚轩像是忘了这回事一般,一反常态的赖起了床,张真源也赌气不说,出门巡查故意到天黑才回家,想让宋亚轩着急,结果离老远就看着自己家连灯都没开。
生气归生气,该担心的时候也是真的担心,山里不是百分百的安全,也会有野兽毒蛇出没,他大步的跑回家,看到陈设如常,短暂的松了口气。应该不是野兽之类的了。
可人还是没找到,张真源带了把防身的刀,准备出去找人,刚出门就和宋亚轩迎上。
“你吓死我了你,去哪了也不知道留个纸条,晚上很危险你不知道吗!”
“干嘛这么凶啊。”
“我没有凶,这不是担心你吗。”张真源上下打量他,想看看有没有受伤,却发现他四月天里穿了件红棉袄。
“你中邪了啊,这么暖和的天穿什么棉袄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跟我出来,我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宋亚轩此时笑的狡黠,像只小红狐狸。
“呦,你还记得呢,我以为感情淡了连我生日都忘了。”张真源最上阴阳怪气的,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他就是没忘,他还是爱我的。
“少贫,我怎么可能忘。”
宋亚轩从身后拿出一个罐子,里面装满了萤火虫,他打开罐口,无数只萤火虫散落空中。宋亚轩把罐子放到地上,嘴里哼着那首一步之遥跳起舞来。
张真源懂了他的生日礼物是什么了,三年前的那个新年,那个雪天,他的瓷娃娃也穿着红衣裳,拿着烟花棒,跳只给他看的舞。漫天飞舞的萤火虫,伴着宋亚轩的舞步,像星的河流,在夜色中流动。
张真源也随着他跳起来,不熟练,但是足够用心。夜晚似乎也变得朦胧,缱绻,连空气也变得甜腻。
“咱们在林子里不能点烟花,我想了好久拿萤火虫代替,喜欢吗?”
“喜欢,喜欢死了。”张真源揽着宋亚轩的腰,不断地摩擦着他左脸的痣,叼着唇瓣含糊不清,“我怎么能不爱你。”
宋亚轩伸手揽住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那就再多爱我一点吧。”
19
张真源和宋亚轩是被电话吵醒的,从来了就没响过几次的电话突然作响,吓了张真源一跳,以为有什么大事,着急忙慌的跳下床去接电话。宋亚轩睡眼朦胧的还没搞清楚状况,只看到张真源没穿鞋会着凉,下床把鞋递到他脚边,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意思是赶紧把鞋穿上,就回床上接着睡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市里的领导临时要来视察开会,要求每个基层干部员工都到场。张真源索性也不睡了,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宋亚轩还在睡,张真源亲了一下他白净的瓷娃娃,和他解释了一番自己要去做什么。瓷娃娃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翻身又睡的香甜。
也不知道他听到了没,张真源无奈,怎么养了头小猪。
会议冗长又枯燥,张真源一个字也没听进去,许久没下山了,他琢磨着以前的一些零食店还不知道开不开门,他想给他们家小猪带点好吃的回去。东边的桃酥不错,带两块;今天狠狠心,去南边集市上买只鸡炖一炖;再买点东西回去看看孙姨,刘耀文这臭小子应该比我高了。
从太阳刚刚升起,到如今快要落下,张真源屁股都坐麻了,总算是熬到了结束。他很开心,东边的零食店还开着,进去买了五块桃酥,想着自己吃一块尝尝就行,剩下的都拿回去喂小猪。
出门就看到人们都向着山林的方向跑去,大股大股的黑色浓烟刺痛了张真源的眼睛,他从内心升起了一种不安感,用力的抓住了一个路过的大哥,张真源有些颤抖的问他是发生什么了。
“大兴安岭那烧起大火了,整片林子全烧了,听说已经死了不少人!”
嗡鸣声在脑中响起,桃酥掉在地上碎成残渣。
张真源发了疯似的往回跑,在山下被消防官兵拦住。
他隔着摧枯拉朽的大火望过去,一切都被笼罩在火光里,满眼的火红烧的张真源不停地流泪。
他觉得眼前烧起来的不是树林,是他的整个世界。
他明明今天早上还能亲亲他的啊。
漠河下雨了。张真源就站在山下不肯走,被嫌弃干扰抢险,他就换个地方等着。
他不相信,他不想相信,他不愿意相信。
大兴安岭的火还在烧,宋亚轩没有生还的可能。
后来张真源听说,5.6特大火灾那天,很多人看到了紫红绿相间的极光。
可是张真源没看到,宋亚轩也没看到。
20
等我发现着火了的时候,已经晚了,火势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漫天的火海,我连呼吸都成问题。
真是倒霉啊,张真源就一天没巡查,就出了火灾,还是这么严重的火灾。
真是幸运啊,我的小傻子躲过这一劫了。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他。
我本不是什么信佛的人,但是从张真源把玉牌给我的那天开始我就信了。可是这玉牌也真不给面子,现在我马上要被烧死了。也可能我婆婆在天之灵没看上我,还埋怨我拿了她儿子的护身符才不保护我的吧。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他。
火已经烧到我们的小卧室了,我感觉眼皮好重,每呼吸一次都好困难好痛。
还好,还好,还好不是他。
可是我想张真源,我想下辈子再遇见他,我把玉牌紧贴心脏,让他感受我有多爱他。
我是个自私的人。张真源能不能别那么快忘了我,张真源能不能下辈子也记住我,张真源能不能下次换我先找到你,张真源能不能一生平安快乐。
张真源
再见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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